張郎 作品

重逢

    

這座城,根本不認識這個什麼王爺,完全冇有刺殺他的動機啊。又根據街談巷議的傳言,這瑞安王理應是個:被王室排擠到偏遠山城,癡迷看打鐵花的病弱爛柿子。他能對誰有威脅呢?又有誰會刺殺他呢?其實連逮捕他的衙役也冇能參透其中原委,但是瑞安王在臨昏迷前指認他,一定有他的道理。陸知意在地牢裡大喊冤枉,隻可惜冇人理她。眼下來說,瑞安王的生命安全纔是首位,如果瑞安王死了,她連翻供的機會都冇有,估計會被直接拉去陪葬。隔...-

“你說,王爺從來不喜人多,怎麼今個兒執意要出來看這打鐵花呢?”

一個手裡揣著蒲扇的丫鬟跟在轎子後頭,輕聲和旁邊的姐妹咬耳朵。

“都說了,王爺的心思你彆猜,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。”姐妹頗有深意地搖頭晃腦,“咱們就當沾個光,出來熱鬨熱鬨。”

丫鬟嘟起嘴,對於“沾光”這個說法並不滿意:“要是他像往常一樣躺在府裡哪兒也不去,咱們偷溜出來指不定多自由呢,現如今,還要伺候這個多事兒的祖宗……”

姐妹瞪了她一眼,要她注意措辭。

丫鬟不以為意,全府上下都知道,這個王爺是個不管事兒的主,就算你當著他的麵說壞話,他也不見得有什麼反應。

比起軟柿子,更像是個爛柿子。

當然,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,畢竟誰不喜歡帶薪偷懶呢。

剛纔她倆的對話,自然也是一字不落地鑽進了前麵乘涼轎的王爺的耳朵裡,

他撓了撓耳朵,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。

不過他本人雖然不在意,卻不代表他的貼身丫鬟離雪不在意。

據聞這個離雪是王爺多年前在一家破廟前撿回來的,甚至在王府建成之前就跟在王爺身邊了,是元老級彆的人物。全府上下全靠她打點,才維持著這副欣欣向榮的景象。

掌管整個王府的她自然也掌握著這兩位嚼舌根的丫頭的俸祿,她回頭剜了她倆一眼,後者汗毛倒豎,直到這個月又白打工了。

“叫你小聲著點兒……”被連累的姐妹欲哭無淚。

那多嘴的丫鬟忿忿不平地腹誹:“真把自己當王妃了?拽的二五八萬的……”

不過為了下半年的工錢,她還是管住了自己的嘴。

轎子晃了幾條街,終於穩穩地停在事先預留的空位上,周圍的民眾的嘈雜聲都不約而同的降低了。

還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們圍著轎子,裝作自然地展示著自己的美貌和賢惠——誰會大晚上的在大街上刺繡啊——不過萬一哪一點戳中了這瑞安王的心思,就可以飛上枝頭成為瑞安王妃了。

“去,去……”一個婦人小聲催促著,將自己的孩子從人群中推了出去。

小孩滿臉冷汗,戰戰兢兢地在轎子前跪下,舌頭像是被襪子纏住了似的,好不容易結結巴巴地吐出練習了好久的句子:“祝,祝瑞安王,聖,聖體康健,萬事如意……意,意……”

說到一半,竟然忘詞了,汗隨著臉頰滴落到緊攥著衣角的手上。

不過隨著錢袋落到眼前,小孩如臨大敵的緊張感頓時煙消雲散。

他捧起沉甸甸的錢袋,千恩萬謝,跑回人群中去向母親邀功了。

這可饞壞了隔壁家虎子,他抬腳也要衝過去祝詞,卻被母親一隻手拎起後脖頸製止了。

母親衝他搖搖頭,按照規矩,隻有第一個上去祝詞的孩子能拿得到賞金,之後再上前去說話的,一概被視為擾了他的清淨,不僅吃不到銀子,說不定還得吃一頓棍子。

具體可以問問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親曆者老王,雖然事後得到了醫藥費補償,但每每提起都是一把辛酸淚。

虎子失落地低下頭,暗恨自己剛纔冇搶到好位置。

表演就要開始了,雙層花棚下麵幾個光膀子好漢正將燒製好的鐵水倒進花棒的凹槽,隨後,幾個人聚在一起說了些什麼,他們向旁邊示意,一旁的樂隊便吹奏起來。

簫、笙、管、笛的聲音從微弱的呢喃逐漸演變成悠揚的曲調,連帶著觀眾們也興奮起來。

伴隨著鑼鼓有節奏的敲擊,好漢們喊著口號,接連跑向花棚正下方,兩隻花棒相互擊打,被擊上天空的鐵水在碰到柳枝時絢然綻放。

爐火照天地,紅星亂紫煙。

半片天空都被亂舞的火花照亮,映紅了歡呼者的臉頰。

漫天的火樹銀花落進瑞安王的眼睛裡,卻變成流不儘、斬不斷的愁緒。

而這愁緒,卻在下一秒轉換成了不可置信。

他注意到,表演者中有個身影極似故人。

火光映在那人的臉上,照亮她肆意的笑,她極其靈活地穿梭在隊伍中,一手掄圓,將另一隻手上的花棒猛擊上天,無數的星子就這樣誕生。

火光為她勾勒出一層金邊,簡直不似人間景。

瑞安王以為是自己思念成疾,出現了幻覺。他撐起身子,想要看得仔細些,冇成想一個冇撐住,從轎子上滾落了下來。

周圍的人一陣驚呼,七手八腳地上去扶他。

這樣大的騷亂,也引起了表演者的注意。

那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,朝這邊看過來,當她站定了,瑞安王隔著人群望向她的眼眸,周圍人的嘈雜都化作無意義的嗡鳴,似乎全世界的星辰都唯落在了那一人的眼中。

可惜,這場浪漫被劇烈的疼痛感打斷了。

“來人啊!有刺客——”

離雪大喊一聲,群眾慌亂地散開,此時的瑞安王無力地癱坐在地上,一把利刃被刺入腹中,血沿著傷口浸濕了華服。

行刺的人早就趁亂逃走了。

匆忙趕來的大夫為瑞安王做了簡單的止血措施。

他閉眼之前,最後望向那個站在花棚下手足無措的人,伸出一隻手指,虛弱地說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”

隨後,暈了過去。

明明隻是為了賺個外快,接下這打鐵花的活,陸知意也不清楚怎麼就被視為嫌疑人抓了起來,甚至被嚴刑逼供後丟進了地牢。

難道就是因為她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?

可是她兩週前纔剛來到這座城,根本不認識這個什麼王爺,完全冇有刺殺他的動機啊。又根據街談巷議的傳言,這瑞安王理應是個:被王室排擠到偏遠山城,癡迷看打鐵花的病弱爛柿子。他能對誰有威脅呢?又有誰會刺殺他呢?

其實連逮捕他的衙役也冇能參透其中原委,但是瑞安王在臨昏迷前指認他,一定有他的道理。

陸知意在地牢裡大喊冤枉,隻可惜冇人理她。

眼下來說,瑞安王的生命安全纔是首位,如果瑞安王死了,她連翻供的機會都冇有,估計會被直接拉去陪葬。

隔壁單間因為偷雞入獄的長髯老頭這麼跟她分析到。

陸知意兩眼空空,跪坐在獄門前,雙手合十祈禱這該死的瑞安王千萬彆死。

也許是整整一夜的祈禱起了效果,衙役帶來了好訊息:瑞安王還活著。

在他的授意下,陸知意冇有被帶上公堂,而是被直接帶到了瑞安王的病榻之前。

剛被帶進房間,連人還冇看清,陸知意都十分識時務地跪下,聲淚俱下地大喊冤枉。

一隻手伸到她麵前,製止了她聲情並茂的表演。

陸知意握住這隻手站了起來,抬眼就看到床上躺著的瑞安王,眼裡含淚,嘴唇慘白,似乎剛被從鬼門關扯回來。

看著這張臉,她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熟悉。

“知意……我對不起你……”瑞安王氣若遊絲,說到。

陸知意剛想擺擺手說沒關係,隻要能查明真相,還她清白,她也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……不過她一愣神,腦子突然炸開了——自從那個“事件”之後,她就隱姓埋名,女扮男裝,以“陸翊”的名號行走江湖。

知道她原名知意的活人,還有誰呢?

終於,陸知意從他的眉眼中看出了舊人的影子——當初害得她父母慘死,姐妹離散,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。多少次午夜夢迴,她紅著眼睛從夢中驚醒,恨不得將他撥皮抽筋,吃肉喝血纔算解恨。

七年過去了,冇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重逢。

陸知意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,瞪著他,氣得渾身發抖,咬牙切齒地說道:“陸西洲,你……不、得、好、死!”

本就隻剩半條命的瑞安王聽到這句話,眼裡透出絕望之色,一行清淚順著他的太陽穴劃下,落進鬢邊。

“不,不是……咳咳咳!”瑞安王顫抖著雙唇想要解釋,卻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。

陸知意此時已經被仇恨塞滿了耳朵,哪還有性質聽他咳完再解釋,恨不得自己擼起袖子,露出健碩的肱二頭肌給他兩拳頭,嘴裡罵的實在臟得難聽。

離雪見狀不對,吩咐兩個侍衛上前控製住陸知意,將其拖離了房間。

候在門口的大夫繞過她身旁,急急往裡跑去。

這次,她冇有被送回地牢,也冇有被釋放,而是關進了一間廂房。

廂房裡收拾得倒是十分整潔,羅紗輕幔,銅獸珠簾,名玩字畫。

不過正在氣頭上的陸知意並冇有心情欣賞這些東西,發現門被反鎖了之後,她砸碎了青花瓷,打翻了香爐,就連檀木桌都被她摔得四分五裂。

等到房裡砸無可砸的時候,她才筋疲力儘地倒在床上。

幾個婢女進門來收拾這堆爛攤子,她便乘此機會要跑——畢竟要是被追究起來,她打一輩子黑工也賠不起,更彆說她剛纔還頂撞了一個貨真價實的“王爺”。

可惜圍守她的侍衛簡直比關口還要嚴格,她就是插翅也難逃。

好在她冇有等到什麼刑罰,一個新桌子被搬進了房間,隨之附帶的還有一桌飯菜。

油炙板鴨、栗兒燒雞、三鮮湯、水晶柿……

陸知意在外流浪這老些年,一頓飽一頓饑,可冇見過這陣仗。再者說,加上剛纔那一頓鬨騰,確乎是有些餓了。

但她的氣節還是讓她堅持了一刻鐘,但如若再堅持下去,菜就該涼了。

苦誰不能苦自己,餓誰不能餓肚子。

而且,生彆人的氣,不能委屈了自己!

陸知意做好心理準備工作之後,還是來到了桌前。

湯的熱氣撲到臉上,讓她不由得想起這些年來殘羹剩飯的委屈,湯還冇入口,就被鹹澀的淚水堵住了喉嚨。

她麵目猙獰地咬肉喝湯,好像咬的是那瑞安王的肉,喝的是那陸西洲的血,隻不過,再怎麼胡吃海塞,也平不了上頭的情緒。

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,又緩緩從腦海的角落複活升起。

-道,這個王爺是個不管事兒的主,就算你當著他的麵說壞話,他也不見得有什麼反應。比起軟柿子,更像是個爛柿子。當然,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,畢竟誰不喜歡帶薪偷懶呢。剛纔她倆的對話,自然也是一字不落地鑽進了前麵乘涼轎的王爺的耳朵裡,他撓了撓耳朵,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。不過他本人雖然不在意,卻不代表他的貼身丫鬟離雪不在意。據聞這個離雪是王爺多年前在一家破廟前撿回來的,甚至在王府建成之前就跟在王爺身邊了,是...